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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陳年舊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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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思瑤雖然心有疑惑,但還是在離睿王四五步的距離站定,輕輕彎腰施了一禮,淡淡說道:“見過睿王爺。”

睿王伸手虛扶了一把:“謝姑娘不必多禮,想來本王與姑娘也不只一面之緣,算是熟人了。”

“睿王言重了,思瑤乃是一介小廚,而睿王尊貴之軀、當朝皇子,思瑤怎麽敢與睿王互稱熟人?本來小廚見到睿王也要好生親近一下,只是現在思瑤卻急心回家,只能就此拜別,還望睿王見諒。”謝思瑤想到睿王在比試時那番言語,而此刻又換了一副模樣,內心頓覺得有些奇怪,心想早點擺脫為妙。

睿王恍若不覺她的不耐煩,忽然清淺一笑,他本就長得英俊,這樣一笑反而更覺春風撲面。只是謝思瑤心不在焉,也不曾體會他笑裏的意味。

睿王自顧自走進前了兩步說道:“本王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,今日比試時,我一時激動,對姑娘的言辭過於激烈,而且又那樣貶低姑娘的廚藝,想來作為一個精湛的廚師,姑娘心裏一定是要怨著本王的。不過此刻見姑娘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,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,姑娘如此大度,本王更加慚愧了。”

謝思瑤卻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,愈發恭謹的說道:“睿王說的哪裏話,作為廚師,對於他人的一切褒貶自然都要欣然接納,思瑤更不可能因為睿王的幾句話就要怨懟睿王,倘若睿王就是因為這件事要來找小廚,我想睿王未免過於客氣了些。況且今日比試之時,若不是睿王為小廚打了圓場,準了小廚把最後一道湯呈上去,恐怕小廚今日的比試要陷入窘境了。”

聽到這裏,睿王竟似十分開懷的笑了起來,然後道:“姑娘這樣心細,倒把本王說的羞愧了,倘若本王今日之舉幫到了姑娘,本王自然是樂意的。”

謝思瑤卻在心裏長嘆了一口氣:莫不是這睿王真真的不開竅麽,我話裏本不是想要謝他,只是居於客套要恭維一番,可他竟這樣高興。於是只好客套的回道:“如此便多謝睿王了。如果睿王沒有其他的事情了,那小廚就先告退了,畢竟天色不早,我們也要盡快歸家了。”

謝思瑤說完又施了一禮,便轉身要走,睿王卻上前兩步,大手一橫,依舊笑道:“謝姑娘留步。”

謝思瑤的眼裏寫滿了疑惑:這睿王究竟是怎麽了?還是說,她究竟做錯了什麽?她不免又想起比試之時的場景來,想到睿王飲完一口‘光陰’之後那抑郁不堪的表現,莫非他就要因為這個跟自己過不去不成?想到這裏,不免對他有點看輕了。

謝思瑤定了定心神,退開幾步問道:“不知睿王還有何事?”

此時暮色將沈未沈,晚霞也漸漸落下,灰黑色的暮霭越來越低,涼習習的晚風梭梭的吹起來,地上新長出的嫩草瑟瑟作響,晚風吹起謝思瑤的長發,黛色的發絲裹著綢帶在腦後翩然飛舞起來,而睿王胸前的冠帶也隨風飄舞,兩個人立在薄暮霭霭的風中,睿王略帶低沈的聲音傳來:“那道光陰,果真有如你所說的那樣的功效嗎?”他的眼眸裏沈著光,在風中晃開許多漣漪。

謝思瑤抿了抿嘴唇,撩開了粘在臉上的發絲,看著睿王深沈的眸子,想了想還是肯定的答道:“是的。”

睿王仿佛預料到了這個答案,粲然一笑,看著謝思瑤皎潔如明月的眼眸笑道:“姑娘真是心思剔透,蕙質蘭心。”

謝思瑤卻被這句話說的雲裏霧裏了,這睿王真是越發奇怪了,說的話全然沒有邏輯起來,看來正如傳聞所說,這個睿王確實是一個愚鈍之人;空有了一張好皮囊了。謝思瑤心裏感嘆了一回又要請辭,睿王便不再執意留她了,淡淡一笑,說道:“那本王便不再打擾姑娘了,趁著天還沒黑,你們快些回去吧。”

謝思瑤最後施了一禮,便拉著小九向家的方向走去了。

睿王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漸行漸遠,最後消失不見,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:“很久以來,我以為懂我的人僅有月兒一個,可是現在,卻又讓我遇見了你;你能不能成為我的知己呢?”說完輕輕一嘆,走到不遠處登上馬車,車夫揚鞭長喝,那馬車便滾滾而去,消失在暮色之中了。

謝思瑤和小九走了兩炷香的功夫,轉過一個草屋,便看見了小院裏橘色的燈光,晚風還是有些冷的,謝思瑤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,小九則歡快的大步的往前沖去。

門前的兩個石獅正靜靜的端坐著,兩盞大紅燈籠飄飄忽忽放著明光,謝思瑤歡喜的推開再熟悉不過的木門,蓮步輕移走進了小院。廊下的燭光亮的明朗,謝思瑤一眼便看見大師兄和師父正坐在廊下對弈,兩個人全神貫註看著棋盤,時不時還說著什麽,竟沒有察覺到謝思瑤已經來到跟前。

“師父,大師兄,思瑤回來啦!”謝思瑤笑盈盈的對著兩人說道。

姚師傅方落下手中的黑子,聽到這一聲清淩淩的聲音,忙不疊的擡起頭來,滿臉的喜悅:“你這孩子還是那麽頑皮,嚇了為師一跳。”

大師兄同瑜擱了手裏的棋子,溫和的笑了笑,說道:“看來師妹這幾日過的很好,精神不錯。師父方才還提起你。”

“哦?”謝思瑤睜大一雙水汪汪的眼睛,雙手握在身後,輕快的踱到同瑜身邊:“大師兄,你們都在說我什麽呀?”

同瑜站起身來,把思瑤讓道座位上,笑道:“想知道的話,不如你先陪師父下完這盤棋如何?”

謝思瑤側著頭看了一眼同瑜,抿嘴一笑,大大方方的取了竹盒裏的棋子捏在手上:“既然大師兄這麽說,那我便不客氣啦,”說完對著師父甜甜一笑說道:“師父,那思瑤就陪您下完這盤棋。”

姚師傅捋了捋胡子,眉眼具是開懷之色,便道:“甚好。”

同瑜於是提起身後的背簍,說道:“那我先去做飯了,你們下完了直接來飯廳就好。”

小九一聽便跟在同瑜身後,笑呵呵的說道:“那我去給大師兄打下手。”

姚師傅點點頭,擺了擺手,同瑜便帶著小九去了廚房。

長廊下便只剩謝思瑤和姚師傅兩人,燈光搖曳著,周圍一片靜謐,只聽見棋子落在棋盤上的噠噠聲。

姚師傅又落了一子,趁著間隙便問道:“這幾日在天香樓可都還好?”

謝思瑤於是把在天香樓的所見所聞都細細說了一遍,包括如何在望江樓被人冤枉,接著又與大廚進行廚藝比拼之事。

一番話說完,姚師傅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:“我之前一直不想讓你去天香樓,也是因為這樣的大酒樓裏多的是各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,你自己倒是不會去惹什麽麻煩,只是防不住有人故意跟你過不去,你父母當年將你托付給我,便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,如今你小小年紀進了天香樓,如果不能多加防備,恐怕日子是要難過許多。現在又聽說你剛剛進樓三五日便遭到無故挑釁,唉,為師心中著實不安。”

謝思瑤自然明白師父一片真摯關切之心,感動之餘也回道:“師父的擔心也正是思瑤所想,這些天在天香樓的見聞,也讓我看到了這外頭的驚險,好在這許多年來,師傅一直悉心教導思瑤,思瑤又自己臨機應變,頭腦也不笨,日後留心小意些,日子應當還能過的舒心。”

姚師傅的的眉頭舒展開來,也笑道:“我知道思瑤已然是個大人了,師父也不能一直把你藏在身後,你懷著這樣的才情,是應該到外面歷練一番,只是要萬事小心為上,切莫與人爭什麽搶什麽。澹泊明志寧靜致遠,這樣的道理為師便不多嘮叨了。”

謝思瑤莞爾一笑,輕輕落下一子,接著說道:“說到爭搶,倒是這次的廚藝比拼值得一提,師父可還記得當年教我的那道‘光陰’?此次比試,思瑤便祭出了此菜,那傳聞中的烈焰天馬,便敗在了此菜之下。”

姚師傅沈思了一下,猶豫著落下一子,所有所思的說道:“此菜乃是我師門絕學,你能成功做出來,也說明你的廚藝又精進了不少。”

謝思瑤輕輕笑了兩聲:“那裁判把這菜卻是說到天上去了。”說完不知道想了什麽,把趙子鑫說的不足同老師說了,然後問道:“這趙子鑫如何知曉這菜的不足的”

姚師傅頓了一頓,目光也陷入回憶裏,想了許久說道:“你可想知道這菜的來歷?”見謝思瑤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,便接著說道:“你可知道為師的廚藝從何而來?其實為師的廚藝,大多數得自為師的大師兄指點。為師的大師兄乃是上一代的首席禦廚,高陽國一代廚藝大師,人稱‘元陽子’。師兄在十多年前正值壯年之時,是禦膳房最厲害的禦廚,後來他遭到了另外一位禦廚的挑戰,這位禦廚名為趙炎。趙炎當時只有二十餘歲,但是廚藝卻高深至極。不知何故,最終決定兩人在禦前進行一場比試,來決定誰才是當時天下廚藝最高之人。”

姚師傅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和大師兄在一起的日子,慢慢回憶著。而謝思瑤也不著急,只安靜的坐在一旁,讓師父慢慢思考。

過了會,姚師傅接著說道:“那一戰的結果是你師伯輸了。輸掉之時,你師伯懇請皇上準許他品嘗下趙炎的菜肴,也好心服口服。你師伯品完之後,回來對我說:‘論廚藝二人不相上下,但是趙炎的菜卻有特殊的功效,除了可以激發人內心的情感之外,還可以令人對做此菜的人有一種格外的喜歡’。可想而知,龍心大悅之下,便讓那趙炎贏了。師兄苦研數年,終於仿制了一道跟趙炎那道菜差不多的菜肴,便是這道光陰!他做出來後,便時時琢磨這菜仍有不妥,也與我商討了許久,只是沒有頭緒,所以他要尋找這道菜完美的方法,也叫我仔細留意。後來他孤身一人去尋找使菜肴更進一步的方法。但是卻從那之後一去不返,後來被人發現死在了皇城腳下。為師本來與師兄感情甚篤,見師兄死的蹊蹺,心中既郁結又疑惑,便開始調查師兄死因,沒想到……”姚師傅說到這裏,言語中淒涼無比,他頓了片刻,才用低沈的嗓音哽聲道:“一日為師從外地歸來,卻只見整個家族都付之一炬,可憐為師的妻兒都葬身火海了。”

見師父說到此處十分傷懷,謝思瑤輕輕站起來,繞到姚師傅身邊,關切的說道:“本來我還想師父為何一直不談家室,原來還有這樣驚人的故事在裏頭。雖然事隔多年,輔一聽到,思瑤也十分震慟,只是希望師父切莫再傷心過度,傷及身子了。”

姚師傅搖了搖手,說道:“不礙事,都過去這麽多年了。唉,那件事不久,師父便被人尋了一個錯處趕出了京城,流落到此處,便隱世安頓了下來。”

謝思瑤看到師父說被趕出京城的時候,似乎臉色有點難看;但想了想卻還沒有多問。只是安靜的聽著,心裏卻早已經掀起了巨大的波濤,這些年來,平靜詳實的生活之下,原來還隱藏著這樣不可言傳的暗流!

姚師傅接著說道:“老師鉆研光陰十餘年,也不能找到優化之法。畢竟為師廚藝在師兄面前,還有一段距離;師兄都無法破解的,為師多半也是不行。而現在倘若有人知道這光陰的奧秘,多半是跟趙炎有交情。思瑤,你對此人卻不可不防了。畢竟他現在不知道你是何來頭,所以才與你關系親近,只怕將來他知道了你的來歷,又要橫生波折;還是同他保持距離為妙啊。”

“徒兒謹遵師父教誨!”謝思瑤雖然心裏不解為何兩方一定要起沖突,但嘴上還是恭敬的回道。

“思瑤,不要怪師傅多嘴。”姚師傅接著說道:“只是師兄和為師家族之事,不能就這麽算了。師父現在身負你父母的囑托和誓言,還有顧慮。但是將來為師還是一定會去尋覓當年真相的;哪怕粉身碎骨,也在所不惜。而這些事只怕要和趙炎有莫大關系。思瑤,你要謹記為師的話,盡快遠離這個人吧。我們便是要完善光陰,也要靠自己,不必假借他人之手。再者我師門也有不遜光陰的菜肴,並不必偷師。為師希望你將來要是有機會,可以靠自己光耀師門;卻不要跟趙炎之流有太多瓜葛。思瑤你可明白了?”

謝思瑤忽然想到了趙子鑫,他姓趙,只怕真的跟趙炎有什麽關系。只是尚且僅靠一連串的猜測,便要同趙子鑫保持距離,謝思瑤卻突然覺得有些為難。不知為何,她又想起在藏珍閣裏,趙子鑫細心教她做菜的場景來,他的聲音、他的白衣、他的一雙溫和的眼睛,連同他開的玩笑都一一蹦到腦子裏去,謝思瑤神游片刻,不由楞了楞神。聽到師父的詢問才立馬答到:“思瑤明白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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